【楼诚】诚心犹在危楼上4
第四话 我不希望听到‘对不起’这句话
阿诚被明楼揪着领子，不免抬起头来，目光迎上明楼满是痛心的、怒极的眼神，心底一片尖锐的痛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又说了这句。
不是存心要激起明楼的怒火，是他此时除了这句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明楼刚刚倾泻而出的火气便又被这句话点了起来，放开他，冷声道：“把衣服脱了。”
阿诚一懵，“啊？”
明楼又说了一遍。阿诚不明所以，伸手解开衬衫扣子，脱下来草草叠了两下放在一边。抬头见明楼回身把那鞭子又抄在手里，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，就低下头不吭一声。
那鞭梢就戳到他眼前，隔空点着他的脸，明楼道：“你记不记得，我不希望听到‘对不起’这句话？”
阿诚点点头，不吱声。
“不说话是吧？”
眼前光影一暗，阿诚眼角瞟见明楼动作极大地挥起了鞭子，“呼”地一声风响，“啪”一声却炸了个空响，震得眼前灯光下的灰尘都乱作一团。
没打在身上，却也吓了一跳，他下意识地就开口说了三个字，然后就知道不好。
从小到大，他从没挨过大哥大姐的打。明台还三五不时地闯祸被教训，但他——或许是明楼和明镜怜惜他小小年纪就受桂姨的虐待，或许是他太懂事，就连有一次他和明台玩闹，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，大姐差点揍明台一顿，但他也只挨了几句训。
大约是小时候被打怕了的缘故，他其实很难禁受挨打的那种疼。刚被接到明家的时候，他很有些谨小慎微，遇事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，都要先道歉，他不大会说“我错了”，因为通常都不是他的错，所以他爱说“对不起”。
这个毛病一直过了很久，才慢慢改掉。
但是刚才那一瞬间，他好像忽然又回到了小时候，面对大哥的怒火，下意识地就说出了“对不起”三个字。
三个字犹如火上浇油，明楼握着鞭子连连指戳着他，连声道：“你还知道对不起？啊？你说你对不起谁？对不起我？对不起大姐？对不起明台？对不起组织？还是对不起你自己？啊？你说啊！”
明楼说一句，打一下，越吼声音越高，越打劲道越重，到最后一句，阿诚险些没被带倒在地上，只得勉力跪直了，尽量不让身体左摇右晃。
大哥的数落声、风声、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噼啪声通通炸响在耳边，他挺过了这一顿打，缓了一会儿，才想起听见大哥叫他说话。
他下意识地抬头抬眼，一双眼眸直直地望着明楼，大约是这一顿打把他打懵了，那眼神像极了小的时候，他孤独而无助的眼神，祈求不要被丢掉的眼神。
那眼神看得明楼手一抖，手里这一下的力道猛地松了，斜斜从他脖子上掠过去。
阿诚抬手摸了一下，那恍惚的一瞬已过去，他眼神清明起来，开口道：“大哥，别打脸，明天还要上班。”
明楼差点被他气笑了，望着他道：“你这是死不认错的意思？”
“我……”阿诚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绪，终于想起自己白天思考出的对策，急忙道：“大哥，您要怎么出气都好，但是千万别停我的职。我……那些事情，我立刻想办法补救，现在也还来得及，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。”
他停下来喘了口气，这话说得又急又快，他生怕明楼不肯听他说这些，然而说完了，他对着明楼的眼神，想到自己如今尴尬的处境，不由得着急，眼望着明楼，沙哑地道：“大哥，你相信我！”
说这句话时，他急得身子向前一挺，带动了一身伤，冷不防倒吸了口凉气。
明楼低头凝视他，半晌，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：“你让我怎么相信你。”
阿诚怔了许久，低头苦笑，总算说出了一句还算辩解的话，“大哥，不管在什么时候，我都绝没有害你的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明楼长叹了一口气，“说不定你还认为你这么做是在救我，是为我好。可你怎么不想想，逼迫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信仰，他的内心会有多痛苦？你怎么不想想，你大哥就算蒙冤受屈不被组织信任，难道就能改投他人？”
顿了一顿，明楼语气低沉下来，道：“你从小就是个犟脾气，你如果不真心悔改，我今天就算打死你，你也不肯认错，是不是？”
阿诚听这话，知道大哥不相信他说的，张口就要再恳求，然而明楼截口打断了他，回身把鞭子放回供桌上，扔下一句：“跪在这里，好好反省。”就大步出了门，“砰”地一声把门关上，把他晾在了屋里。
阿诚一身一头的冷汗，一半是疼的，一半是慌的。昨夜一夜未眠，今天劳神劳心了一整天，他本来已经极累，但身上的疼痛刺激着神经，他反倒比平日更清醒。
他不知道明楼会做什么决定，因为他此时不知道大哥是否还愿意信任他。但是他不能一直呆在这里，明天他必须要去上班，必须去处理那一摊子事，今天一天的调查只得出些大概内容，有很多细节他还没有完全掌握，他必须要保证大哥的安全，必须把所有错事一一纠正过来。
他开始思考对策。
如果明天大哥放他出去，不管是不是相信他诚心悔改，至少他能开展行动，那么一切都好说，以后再如何对大哥解释，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。
但是如果明天大哥不放他出去，甚至停了他的职，那么他就必须想办法自己与军统和组织方面恢复联络，解决问题。
总之，无论大哥现在怎样想，事情都必须做。
他开始凭着记忆思考分析白天得到的资料情报，以至于忘记了一件事——
无论他现在做与不做，做什么不做什么，在明楼眼里，都可能是他继续“引蛇”计划的行动。他也忘了他的大哥无论生多大的气、遭遇多么大的刺激，都还能保持冷静清醒的头脑，去支配自身的行为。
尤其是在大姐去世后，经历了打击的明楼，其实已经比从前更能冷静应对感情。
无论是亲情，还是其他别的什么——他不知道的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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